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自然再无转圜的余地。
也不知他们将人拉到了哪里去打板子,明明没有听见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,贺氏却觉得窦姨娘的惨叫声就在自己耳畔,听得人脑子里像是有把钝了的锯子在拼命来回拉扯一般。
再去看叶葵跟叶明烟。
这两个都被窦姨娘指认过的人,此刻却都是一脸风轻云淡,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般。
贺氏暗骂,都是该杀千刀的贱人!
叶家的人,除了她的昭儿,皆是一路货色!老老小小,便没有一个好东西!那流朱公主更不是什么好东西,那张方子虽然的确似乎有点效用,却并非难得,她生生被诓了一次。可一开始便是心甘情愿,她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。
“不好了——老夫人,窦姨娘不行了——”虽然得到明确指示要将人打死,可她们到底只是下人,哪里真的就敢这般做。万一主子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呢?可叶老夫人始终没派人去喊停,她们也就只能不停地打。可如今人都只有出气的份了,她们自然不敢继续打下去。
叶老夫人眼睛未睁,道:“死了再说!”
来报信的婆子“哎”了声,喏喏地准备退下,却又有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急急道:“窦姨娘说要见二小姐!”
叶老夫人终于睁开眼,眼神凌厉,沉声道:“她要见二小姐?”
“是。窦姨娘如今怕就是撑着口气在等二小姐呢。”婆子说着,手下意识捏紧了袖口,腕上那只才从窦姨娘腕上退下来的金镯子似乎还带着原主人的温度,叫人贪恋不已。
叶葵起身,淡淡道:“也罢,那我便去瞧一瞧。”
流朱公主似乎想拦,叶葵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,跟着那两个婆子去了。
风声呼呼吹过,树上的花落了一地,有些叫人挪不开眼睛。
窦姨娘趴在长凳上,一动不动,似乎已经没了声息。然而当叶葵靠近的那一刻,她蓦地奋力仰头,伸手抓住了叶葵的手腕。
“二……二小姐,我错了……我知道错了……”
汗水将她散落的发黏在了脸上,亦糊住了眼睛,叫她甚至看不清叶葵的样子。但窦姨娘知道,机会只有一次,她只能拼命去抓,拼了命地去抓住这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机会。
“二小……二小姐,我活不了了……求……求您看顾着……五……五小姐些……”
短短一句话说得已是极为吃力,断断续续。
叶葵任凭她抓着自己的手,淡漠地道:“五妹妹自己能照顾她自己。”
窦姨娘拼命从长凳上仰起上半身,脸几乎贴到了她的手上,虚弱地道:“您……您知道我的……我的意思,求求您……奴婢下辈子……做牛做马……”
那只紧紧抓着叶葵的手,慢慢地松了。
窦姨娘重重摔回了长凳上。
飞溅起的不知是汗还是血,抑或是落花。
叶葵突然心神一震。
不论如何,窦姨娘的确是真心疼爱叶明宛……
窦姨娘的死,并不光彩,最终不过一口薄棺,草草掩埋。
她死的时候,叶明宛还躺在床上,什么也不知道。一个妾,死了也就死了。生前是宠妾,死了也不过就是个鬼罢了。
叶葵不知叶明烟是如何想的,她心里的的确确因为这桩事觉得十分不痛快。那种憋闷的感觉,到底因为什么,她说不清楚,可那不快却是实实在在的,叫人无法忽视。
也许,她的确不该管叶明宛这档事。
可鬼使神差的,她却在窦姨娘断气后,对着她的尸体说了句,“好。”
不过是死了为妾的生母,不论从哪里算,叶明宛都该交由贺氏抚养才是。但一则窦姨娘临终前托付了叶葵,二则如今贺氏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能教养好孩子的。
身为长姐,让叶葵管教,倒也勉勉强强说的过去。
何况,在听说了事情后,叶崇文的脸便再没有晴过。窦姨娘一埋,他便再没有看过叶明宛一眼。
这个孩子,如今真的成了无父无母。
窦姨娘死后第三日,叶明宛便被搬到了叶葵的院子里。
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,“姨娘呢?”
彼时叶葵不在,守在她床边的是燕草。燕草闻言,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,止也止不住,声音哽咽地道:“五小姐,往后你便跟着我家小姐好好地过吧。”
“她死了对不对?”小小女童睁开大眼睛看着帐顶绣着的莲花,声音喑哑地道。
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自此,叶明宛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