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葵忙去追。
推搡间,春禧“哗”一声撞倒了墙边的架子,上头搁着的水盆重重摔了下来。她脚下沾了水,一打滑就跟盆子摔在了一块,手中攥着的簿子随之掉了下去,被水一浸,湿透了。
春禧“哎哟哟”叫唤起来,叶葵冷眼瞥她一眼,俯身捡起湿淋淋的簿子就往外头去。
灶下生了火,她进去便在灶前坐下,趁着掌勺的春兰不注意,便将簿子丢进去烧了。
院子里,丁何氏在大声咒骂。
“下作的小娼妇,浪蹄子!”
“黑心肝的小妖精!祸害我儿子!”
“克夫的丧门星……早死早了……”
叶葵抬起头同春兰对视一眼,两人无奈地摇摇头,权当没有听见丁何氏那些不堪入耳的话。然而等到午饭时,丁家老三又同丁何氏大闹了一次,众人不欢而散。
老丁头唉声叹气地带着儿子继续下地,丁何氏回屋指天骂地。
叶葵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厌烦。
她想要带着叶殊留下,会不会根本便是个错误?
没等她想下去,春禧便瞪着眼睛过来拉她,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掐,不快地道:“东西呢?”
叶葵不紧不慢地抽出手来,顺道反在她手上掐了一把回来,这才道:“我交给娘保管了。”
“什么?”春禧吃惊。
叶葵笑笑:“不信你去问娘。”
春禧瞅瞅梅氏,哪里敢去问,只能恨恨瞪了叶葵好几眼,冷哼着跑开了。
帮着梅氏收拾了碗筷,叶葵便准备去池婆那。这些日子,她跟着池婆学了不少东西。针线绣活,规矩礼仪……她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一切她所能获得的资源。任何一样东西,一旦你学会了,便不会全无用处。终有一日,它会在危急之时救你脱困。她深知这一点,所以才会赖上池婆。
进了竹林,她便小跑着到池婆的小院,推开门进去唤道:“婆婆……”
池婆闻声,转过身来。一双眼一只灰暗无光,一只眸光似古井。她用未盲的那只眼看了看叶葵,道:“今日学点茶。”
叶葵老实点头,驾轻就熟地去搬了茶具出来。
她从未问起池婆的事,池婆也不问她的事。只因她先前脸皮厚,后又展露出了极聪慧的一面,惹得池婆另眼相看。自那以后,她便时常来见池婆,池婆也回回都教她些东西。
而这些,皆不是乡下女子能懂需懂的事。
她在为有朝一日情势所迫,不得不带着叶殊回父族做准备。而池婆,只是为了寻一份寄托。
两人一个教,一个学,时间过得飞快。
等到申时一刻,叶葵便告辞走人。
原本都没出过纰漏,这一次却才出竹林,便被小九给拦了。
“你这是去见池婆了?”他穿着件春江的半旧夏衫,挽着裤脚立着,手中还抱着捆稻草。若不是他那张脸实在生的不像个乡下孩子,这身打扮还真叫人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桃花村人了。
叶葵不答反问道:“池婆是个好人。”
碎金般的日光下,小九蹙眉,道:“你怎么知道她是好人?”
叶葵不由语塞,下意识换了话题:“你的手可好全了?”
“这么久,自然是好全了。”小九无奈,“你同小殊可是要一直在这留下去?”
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,叶葵不由怔住:“当然。”
萧云娘死了,父亲从未出现过,她甚至不知凤城叶家在何处。何况萧云娘又是因为那样的事怀着身孕带着她艰难逃离,临终时更是叮嘱她切不可信叶家人,想来是极不愿意她跟叶殊回去的。
既如此,她为何要自讨苦吃。
如今虽是寄人篱下,但到底安宁,不会祸及生命。
她想着,便听到小九道:“我大抵该走了。”隔了这么长的时间竟还没有人来找他,实在不合常理,他只能自己想法子离开。
小小的少年穿着村人旧衣,目光朗朗地望着她。
叶葵点点头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们本不是亲兄妹,她早就知道,小九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个小村子里,离开只不过是迟早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