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体碧色的玉算盘被挥落在地,百里之恒面上神情恍惚。他看向气度雍容雅致的玄衣公子,宛如迷路的弃儿般呼喊了一句。
声线稍有克制,却止不住颤抖。
“表哥?”
青年眼尾泛红,略有些癫狂,不复寻常闲雅风流之态。
周稚弗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文书,侧颜优雅,泛着淡淡的釉光,温润沉静。
听到这声呼唤,他抬头,微微仰起下巴。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,有些迟疑。
稍一停顿后,周稚弗从地上捡起了那把算盘递给他。
“无忧。”
周暮辞的笔迹,东阳的国印,这些是没法辩解的事实。
百里之恒蓦地站起来,离开圆桌几步上前打开了门,他回头道。
“我要静一静。”
刚转身要走,迎面就撞上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。少年抬头,唇红齿白,笑起来如丹青日月。
正是费尽心思,爬墙出来的江小公子。
“无忧!”
他热络的上前去招手,锦袍青年却直接挥开了他,一言不发地向外走。
江兰禾环顾一圈屋内对坐的四人,最终目光落定在端木隰华身上。他摸了摸脑袋,十分困惑的问道。
“表妹,这是怎么了?”
一言难尽,她在心里努力组织着语言,想着应该如何说与他听。
不过江小公子一心挂在百里之恒身上,问过这一句后,打量着几人并没有多大事儿。
他瞟了一眼桌子上遗落的算盘,上前去揣在袖口里。没再多做停留,回头去追百里之恒了。
桌上的几人又陷入了沉默,仿佛囹圄于僵局中。端木隰华凝眸思索一阵,率先开口道。
“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,是找到救世笺和普渡刀么。”
陆维桢先是冲她点点头,许以赞许之色。而后转了视线看向面容矜淡的玄衣公子,问道。
“殿下,你觉得呢。”
“嗯?”
“殿下,依照无忧的性子。只要东阳还是暮帝在位,他不仅不会借粮给你,甚至会与你为敌。”
周稚弗抬眸,凝白如雪的指尖攥紧了茶盏的边缘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
白衣青年悠然叹一口气,瞳孔漆黑如墨。
“所以啊,殿下。”
他的目光陡然孤绝凌厉,两两对视,青年眼神幽邃。好似无尽的深渊,再多看一会儿就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。
“登位吧。”
他又重复了两遍。
“登位吧。”
“殿下,登位吧。”
如果你真的想救济东阳的百姓,如果你真的心怀天下……
现在,只有你坐上那个位子,才能有足够的权势,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污垢。
“虽然殿下年纪比我大一些,但实实在在的。按照辈分来讲,算得上我的师弟。”
“殿下,你该做出选择了。”
周稚弗问道。
“那么他呢?回去了么。”
谁?两人的对话打哑谜一般。
“嗯,他已经回去了,那个位子本就是他的。若不是一直惦念着母亲的生养之恩,早该拿回来的。”
“殿下,这次东阳之祸,唯有一计可解所有的困境,就是迎无忧回国。”
“那把能开启天下财富的钥匙是百里家,若要成事,他们会是你的助力。”
是,当下东阳国的灾祸,如果百里家在,一切都能迎刃而解。他们手握天下大半的财富,生意更是遍布三国。
“小邑堪藏万家室,稻米流脂粟米白,公私仓廪俱丰实。”
不论金银财宝,只说百里家仓库里存着的粮米,就足够一国百姓吃上好几年。只要他们愿意,东阳现在所面对的困局,不过是小事一桩。
可此前所发生的冤案里,因为查出叛国罪证,百里丞相被逼上绝路,百里家一夕间覆灭。
他们被迫离开东阳迁居北襄,却一直都没有停止寻找真相和公道。
现在摆在眼前的真相如此,让他们怎么面对自己曾经待了这样久的家国,又让他们怎么正视自己忠心侍奉的君主。
寒心……失望……痛恨……为什么?
对于东阳,对于暮帝,如今他们心里充斥的,是满满的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