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野跟在后面,陪着少女一起看料子。端木隰华一向偏爱红色,今次却有些不同。
她的手堪堪从一应海棠红,银红,杏红,玫瑰红……略过。最后选的反倒是锦葵紫,浅灰紫一类的颜色。
定下来后,绣娘们本算准了时间。刚好能在宴会的前一日把软毛织锦斗篷和披风赶制完,然中途一位绣娘家里出了事,赶着回去。
人手不够,这位绣娘所负责的花样,在针法上,又甚少有人能替代。是以,衣服没能如期完成。
无法,只能把之前往年的披风一类拿出来用了。眼见着明天就要去赴宴,还好今日晴空万里。
院子里,清野正仔细打理着在日光下晾晒着的披风。少女坐在树下的椅子上,捧着一盏茶看书。
“郡主,陆相派人送东西来了。”
清野手微微一顿,继续若无其事地拿着拂尘拍打衣服。端木隰华放下了书,从椅子上起身。
还是上次的那位信使,眉清目秀的少年挑着两只木箱,一路走来。
“郡主。”
少年搁下箱子,向她俯身行一礼。笑意温和,举止端方。陆维桢手下的人,也都随了他的性子。
“劳郡主费心,陆相说上次您给的助眠的东西,很是管用。只最近快用完了,不知能不能再向您讨些。”
“如今深秋凉了,陆相刚好得了一些毛皮,教人赶制了些衣物。命小人送来,算作回礼。”
她不大想收,之所以拿那些东西给他,就是陆维桢先送了自己首饰。这一桩物件的情还没来得及还清,他又送来了。
那岂不是要纠纠缠缠,还不清了?
“陆相客气了,都是朋友,何须如此客气。”
“都是寻常玩意,能对陆相有帮助就好。”
少年见她回避,心里感叹主子果然料事如神。还好他都想到了,布置地也周全。
“还望郡主不要嫌弃,一定要收下。对了,这一箱是给清野姑娘的。姑娘来看看,可还喜欢?”
清野停了手里的活计,心里明白,公子这是想借她让郡主收下东西了。
她面上欣喜,做出一副期待的模样,向着少女小跑几步,来到跟前。
“还有给我的?”
“郡主,我能打开看看吗。”
清野本没抱着多大期待,想着公子也就是送些小玩意。然,在打开的时候,她难得的愣了,心下生出些别样的情绪。
一样一样拿出来,箱子里分别有三件衣服。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,散花百褶裙,以及木兰青软毛披风。
上头还搁着一个小木盒,打开来,是一支珊瑚扁方素簪,一对珍珠耳坠。
清野有些无言,这是她没想到的,给自己的会是这样贵重精致的礼物。下一秒,她似乎想到了什么,这应该是为焦尾禾宴做的准备。
毕竟她只告诉了谢九思郡主生病的事,却没告诉他赶制衣服来不及。
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好看的衣服和珠饰,清野也不例外。
对上清野可怜巴巴的眼神,端木隰华扶额。她拉过清野,伸出一指轻轻点了点少女的眉心,压低了声音。
“你啊,没出息,这就被收买了。”
看似是数落,语气里更多的却是绷不住的笑意。面上也尽是温和,没一点生气。
“多谢陆相的心意,不过给清野的这些就足够了。我不缺什么,这一箱,还是请收回去吧。”
少年听了面色不改,还好这一步陆相也想到了。在他要提着箱子出去的时候,主子又喊住了他。
“等等,如果清野收了,她仍不愿收下的话,你便这样说。”
“这箱子里有我写的一封信,是想请郡主帮个忙。她若不收,我就不好意思说了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
“如果最后她要赠予你什么,你便收下就是了。”
嗯?这样笃定么。少年知道自家主子厉害,但算计人心到如此地步,也不至于这么神吧。
他迫不及待提着箱子赶去南安王府,想看看是不是全然如主子所说。而现在,正如陆维桢算到的那样,在一步一步的实现。
“郡主不知,这箱子里有一封信是单独给您的。陆相想请您帮个忙,如果郡主不收的话,他就没法说了。”
红衣少女在听到这句话以后,面上的笑意淡了一些。
她不喜欢欠人情,但从最初决定结交陆维桢,选择同他来往以后,很多事情逐渐超出了她的掌控。
既然怎样都拒绝不了,那就只能面对。
陆维桢要做什么,只要不过分,她总是要帮的。若事有不对,南安王还在,江家也在。
“清野,信使来回之间也辛苦了。前些天你新酿的木樨清露,灌上一壶拿来。”
“欸!”
少女点头应下来,一蹦一跳下去了,看来是真的心情不错。
少年自始至终都是一派淡然自持,唇边笑意不减。然,寒意却从脊背一路蔓延至他的心腑。
无他,陆维桢什么都算到了,一点不差。
一会儿功夫,清野拿着一只撇口细长颈的红釉玉壶春瓶回来了,里头装的满当当。
他接过来,沉甸甸的,还能闻到从瓶口沁出的丝丝甜腻桂花香。
“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就当是尝个鲜,还望你不要嫌弃。”
“郡主真是折煞小人了,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。”
告别了端木隰华,少年走在路上,最初的欣喜过后,他突然想到—主子那时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,却只是摇摇头,最后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。
莫不是……手里的玉露瞬间变得烫手起来,他定定看了一会儿,越发觉得就是自己想的那样。
这他可不敢要,还是得呈上去。